第六章 绝处逢生
二人在万分焦急中，直等到了天黑时分。期间那位青布长衫的男子，曾送了一次午饭进来。林若玉问，他们的领导到底能不能见到津塘敌工部负责人，能请到援兵吗。男子回答，他只是一个看门的，业务上的事根本没权利参与。
在林若玉看来，他的这些话明显是推搪。问贾大壮：“你找到的这个据点，不会有假吧，要是敌人设的圈套，一切可都全完了。”
贾大壮从津塘敌工部总负责雷爷领受“锄草”计划时，雷爷交代他，一旦遇到他实在无法解决的问题时，可以启用这个据点。
事关绝密，这些话贾大壮当然不能跟林若玉说，只得再三安慰她，绝不会有事的，让她放心。
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，老鲍终于回来了。贾大壮往他身后看了看，奇怪地问：“只有这几个人，那哪行？”
老鲍冷笑：“你希望我把津塘敌工部全员带来，好让你一网打尽？”
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？贾大壮大感意外，林若玉轻声询问：“他们不是你的同志吗，怎么——”
“林姑娘，你也上了他的当了。”老鲍把目光转向身后一位青年：“柳锦，你把情况说说吧。”
名叫柳锦的青年很警惕，自从上楼，手就没离开过腰间的手枪把，老鲍让他介绍情况，更为警觉了，干脆拔出手枪，拎在手中。
“老鲍同志今天中午，已将你们的情况向天津市委作了汇报，市委指示，林若玉林姑娘的确是铁血救国团骨干成员，关于贾大壮，市委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人存在，据判断，十有八九是企图打进抗日组织内部的日本特务——”
贾大壮一下懵圈了。急忙拦住柳锦的话：“你们判定我是特务？如果我真是特务，还会把‘鼠疫’计划——如此绝密的情况泄露出来吗——”
“俗话说‘舍不得孩子，套不着狼’，不下点血本，你能骗得过这位林姑娘？”老鲍呵呵冷笑：“贾先生，天津头号大汉奸贾百泰是你的父亲，这一点你不会否认吧？”
此刻的林若玉已是血灌瞳仁，枪口早顶在贾大壮的太阳穴上：“怪不得你刺杀藤田进，三枪都放了空枪，怪不得昨夜，我已经跳入鬼子的实验室，正准备动手，你却示警让我撤离——你去死吧。”
“林姑娘，别忙着动手——”老鲍话刚出口，林若玉手中的枪已经响了。
到底是没有严格纪律约束的自发组织，老鲍慨叹。等他望过去，才发现，林若玉的枪**击的方向根本不是贾大壮，而是柳锦，如果不是她手下留情，柳锦被击中的不是持枪的右手，而是脑袋了。
“快跑！”林若玉扯了贾大壮一把，然后转身抬脚踹开后窗，纵身而下。事已至此，贾大壮也只得跟着跳了下去。
二楼的窗户距离地面至少三米，贾大壮落地时一阵剧痛，腿部的旧伤传来撕裂般的感觉。他咬着牙，勉强跟上林若玉飞奔的身影。
“原来姓林的也是特务！”窗户处传来老鲍的吼声："拦住他们！别让他们跑了！"
夜色是最好的掩护。二人对法租界的地形了如指掌，如鱼得水般在小巷中穿梭。
贾大壮的呼吸越来越急促，右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。他感到血液正顺着裤管往下流。
"你又救了我一次——"
林若玉头也不回："闭上你的嘴，省点力气吧。"
二人拐进一条狭窄的胡同，林若玉停下脚步，转身盯着贾大壮："你不是信誓旦旦，那些人是你的同志吗？"
贾大壮背靠在潮湿的砖墙上，喘着粗气回答："老鲍根本没去见敌工部负责人，天津市委并不掌握我的情况。"
林若玉的眼神再次变得锐利如刀，手中的枪抬了起："**天津市最高领导都不知道你，老鲍说的没错，你真是日本特务？"
"不是你想的那样。"贾大壮艰难地吞咽了一下，"我确实是ZG潜伏人员，受津塘敌工部直接领导，所以天津市委不掌握我的情况。"
在逃命的过程中，一个疑问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。既然雷爷把这个据点交待给了他，为何老鲍他们不掌握他的情况，难道——？
一个惊惧的念头闪过贾大壮的脑海。
"我需要看你的证明。"林若玉的枪纹丝不动。
贾大壮深吸一口气，缓缓地回答：“只要找到我的上级，我会证明给你看的。”
林若玉的那一枪，已彻底将他推到天津市委的对立面，无论是破坏敌人的“鼠疫”计划，还是执行自己的“锄草”计划，非得找到雷爷不可。
“ 我与津塘敌工部最高领导是单线联系，除非找到他，我无法自证清白了。”
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，估计是老鲍他们追来了。林若玉迅速判断了一下方向："跟我来。"
这是一条死胡同，他们唯一能做的，越墙而过。
“你能行吗？”林若玉重新将枪掖进腰间。
“我可以。”贾大壮点点头。
“来吧。”林若玉往下一蹲身。
贾大壮犹豫起来。
“你怎么回事？不想去找你的上级了？”
贾大壮只得咬了咬牙，爬到林若玉的肩膀上。
二人艰难地翻过大墙，老鲍那帮人恰巧追入胡同。怕引来日本人，他们只能干瞪眼，不敢开枪。
这儿距离薛蕃他们藏身的据点很远，贾大壮旧伤复发，根本无法安全撤离到那儿。不远处传来清脆的钟声。
“有地方可去了。”林若玉兴奋地叫了一声。原来此处距离贾大壮第一次被她关押的那座教堂并不远。
两人互相扶持，加快奔跑的速度。很快便进入贾大壮几天前待过的地下室。
方桌还在，林若玉点燃上面搁置的半截蜡烛，昏黄的光线照清了她满面的灰尘。
"坐下，让我看看你的腿。"林若玉命令贾大壮。
贾大壮顺从地坐到草铺上。伤口处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，粘在皮肤上。林若玉用小刀割开绷带，露出一个狰狞的伤口——原本暗红色的沟壑已经发炎。
"还好没有破伤风。"林若玉从方桌上拿起酒精瓶，晃了晃，奇怪地问：“我记得是满满一瓶，酒精都哪儿去了？”
少部分被贾大壮治了伤口，大部分都被他喝了。贾大壮羞惭得笑了笑。
"你学过医？"贾大壮试图分散林若玉的注意力。
"你以为只有你们这些正牌子的特务，什么都会。"林若玉努力磕着瓶口，总算在贾大壮伤口上滴了几滴酒精。包扎完毕后，林若玉递给他一杯水和几片药片："消炎的，会不会再感染，只有看你的造化了。"
贾大壮吞下药片，犹豫了一下才开口："谢谢你相信我。"
"我还没完全相信你。"林若玉盘腿坐到他对面，双手交叉抱在胸前，"但我清楚，没有你的帮助，彻底摧毁鬼子的实验基地，根本办不到，我不能错过任何可能的机会。"
地下室内陷入了沉默。远处隐约传来警笛声，肯定是枪声惊动了巡捕房。贾大壮看着蜡烛跳动的火焰，思绪良久，才说：“只是我们这几个人，根本做不到。必须找到我的上级，取得他们的帮助。”
“不要提你的上级。”林若玉一哂，“我记得很清楚，你曾经信誓旦旦，只要找到那个联络点，定能求得帮助，结果呢，你差点被你所谓的同志处决了。”
"情况不同嘛——"贾大壮试图继续解释。
“三天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半，我们没时间再去冒险，你懂不懂？”
林若玉讲的是实情。即使能顺利找到雷爷，再通过他组织力量，真的未必来得及了。
"没有增援，就我们几个。"林若玉眼中闪烁着光芒，"我观察过那个基地，东侧的围墙外有一道暗沟，距离主建筑有三百米左右，而且鬼子的探照灯根本照不到。从那儿接近实验基地应该有希望，如果我们能搞到足够的炸药，..."
"你疯了？"贾大壮打断她，"实验基地外围至少有二十名日本兵把守，里面还不晓得有多少，何况还有哨塔上的机枪！"
林若玉露出一个苦涩的笑："最迟大后天，鼠疫就会投放。到那时，死的就不只是我们几个了。只得豁出去了。"
贾大壮计算着，"我们需要至少一百斤炸药，还需要定时引爆装置，还有阻击敌人的武器弹药——"
"武器没问题。"林若玉说，"铁血救国团几处据点，手枪冲锋枪都有一些，只是炸药——"林若玉摇头叹息。
贾大壮冷不丁一激灵：“我想起一个地方，鬼子的军火库——”
“你才疯了，竟然想去偷日本人的军火？"林若玉瞪大眼睛。
"除了那儿，我实在想不起来哪里还能搞到炸药。"贾大壮耸耸肩。
林若玉盯着他看了很久， 笑了："贾先生，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？汉奸的儿子，ZG的特工，现在又要去偷鬼子的军火。"
"我只是一个不想看到同胞死在鼠疫下的中国人。"贾大壮的回答很干脆。
两人对视了许久，某种无法明言的情绪通过空气，在二人直接流动。
林若玉首先移开视线："我们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。"
"最大的问题是时间。"她咬着嘴唇，"即使今晚能拿到炸药，我们也需要至少一天时间的准备。"
"那就明晚行动。"贾大壮决定，"后天就是第三天了，不能再拖。"
